事实上,那种药剂的效果并不十分稳定。
    很早之前的某次,我就曾彻底失败过。
    从那时起,我不得不多次加大药剂量,还有一次,我竟置生命于不顾,喝下整整三倍的药剂量。
    直到现在,我依然为自己这个杰出的发明而自得,但事实证明,尤其是前几次的失败表明,我的研究还存在严重的不足。
    而从那天早上所发生的出人意料的事件,我得出了如下结论:在实验的开始,如何挣脱杰基尔的肉体束缚是我面对的最大困难,但是随着进一步的发展,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转化。
    也就是说,那个善的我渐渐维持不下去了,我渐渐失去了对他的控制,此时,他正在同恶的一面结合为一体。
    看来我必须从这两者当中选择一个了。
    这两个自我有着共同的记忆,可是在其他的能力上却相差太多。
    杰基尔是一个混合体,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他时而有着清醒的头脑,时而有着无尽的贪欲,他可以在转眼间变成海德,并乐于分享海德冒险的乐趣。
    而海德呢?他对杰基尔毫不关心,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想到他的避风港罢了。
    杰基尔对海德怀有强烈的关切之心,这是一种类似于父爱的感情。
    可是海德像是一个不肖之子,对杰基尔没有丝毫感情。
    如果我选择了杰基尔,那么就得同那些放纵的欲望、无所顾忌的享乐等乐趣彻底告别;而如果我选择了海德,那么我的一生就彻底完了,我将为人们所不齿、痛恨,令亲朋好友蒙羞,无人理睬。
    在两者的选择上,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太多,毫无疑问应该选择杰基尔。
    可是,还有一点不得不考虑到,杰基尔会在长期的克制贪欲中饱受折磨,而海德却完全没有此类负担。
    虽说我正处于一种特殊的地位,但是需要做出的这种抉择,却是有史以来人类不断在面对的:任何一个受到诱惑而摇摆不定的人,都必须做出明智的选择。
    我跟大多数人一样,都选择了较好的一面,结果却并没有坚持下去。
    是的,我选择了做那个上了年纪却有着无穷欲望的博士,他德高望重,受人尊敬,身边有很多朋友,而且心怀诚挚的愿望。
    我毅然抛弃了那个可以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的人,抛弃了年轻的身心、轻快的步伐、有力跳动的脉搏以及隐秘的快乐。
    尽管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却下意识地保留了余地—我留下了索霍区的房子,爱德华?海德的衣服也被我藏在工作室的柜子里,随时可以取用。
    无论如何,我在整整两个月内始终恪守自己的选择。
    在这期间,我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在生活上也变得更加严谨了。
    我似乎听到了良心的赞美,也似乎从中得到了心理上的补偿。
    但是,流逝的时间终于让我放松了警觉,让我忘却了那令人心悸的恐惧。
    我又开始饱受欲望的折磨,仿佛是海德在尽力地向外挣脱,渴望重获他的自由。
    最终,在某个意志薄弱的瞬间,我再次配制了药剂,并全部喝了下去。
    我想,当一个酒鬼就他的恶习自己跟自己辩论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他那畜生般的麻木不仁给自己招来的危险的。
    与此相似,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考虑自己特殊的处境,却没有好好思考过爱德华?海德的冷酷无情、道德上的麻木不仁以及随时都可能犯下罪行的残忍本质。
    然而,恰恰是没有考虑到的这一点,让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身上的恶魔因为久困牢笼,所以一旦得到出来的机会,就立刻失控了。
    当我把药喝完,马上感到我的身上已经产生一种更狂放、更加难以控制的为非作歹的倾向。
    这种倾向令我难以自持,暴虐浮躁的脾气简直一触即发,所以当那个可怜、无辜的被害人很有礼貌地向我问路时,一股狂啸的风暴莫名地从心中掀起,我对天发誓,任何一个哪怕存有一丝理智的人,都绝对不会因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而犯下难以饶恕的滔天罪行。
    当我在打那个人的时候,糊涂得如同一个蛮横的孩童想要砸碎自己的玩具。
    我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身上维持善恶平衡的本能抛弃了,要知道,正是这种本能,使得即便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也还能在诱惑的驱使下勉强稳住步子。
    而对海德而言,不管是多么微小的诱惑,都能够让他失控、沉沦。
    恶魔一下子在我体内苏醒,并开始兽性大发,在莫名兴奋的驱使下,我疯狂地殴打那个无力反抗的人,每打一次,我都感到痛快淋漓,感到快乐,直到累了倦了,我才感到恐惧,一阵彻骨的凉意袭上心头。
    浓雾渐渐散去,我觉得继续在犯罪现场停留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命送掉,才匆忙逃离。
    我作恶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并从中获得了更强烈的刺激,这导致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对生命的眷恋可以说是达到了最大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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