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走上岔道,往林子深处走去。
    无衣没有追上去回答,只是默默继续前行,好像他们刚刚没有谈过话一样。
    可是开始剥玉米时,无衣意识到,一切都变了,木木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他忘我的假象。
    他可以在剥玉米时专注只剥玉米,就像他之前在接引殿前冥想,他也能放空自己。
    可是这只是一种逃避,在这之外,他仍旧要面对真正的生活,而如果他永远放空自己,那就相当于完全放弃了真实世界,也放弃了真实的自己。
    他害怕忘记曾经的回忆,又担心忘记所有的回忆,问题始终在那里,从来没有解决。
    他从此再也无法安心得剥玉米了,这不是他来此的目的。
    无所事事的他也开始和木木一样在树林里闲逛。
    他曾经告诫木木不要一个人想太久想太远,那样只会迷失,这是他作为徐无衣时,用生命得到的经验教训,可现在他似乎又别无他法。
    这天他看到凉亭里的一歌大师,于是走过去。
    “怎么不剥玉米啦?”
    “那对我没用。”
    “哦。”
    大师似乎并无异议,很顺畅得就接受了他的话。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无衣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师,如果回忆使我们痛苦,而忘记回忆又让人害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可以选择是否忘记吗?”
    “假如是可以的呢?”
    “为什么确定是回忆带来痛苦呢?为什么确定忘记回忆就一定不痛苦了呢?你的痛苦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大概是憎别离吧!”
    “那你应该明白过去的已经不可挽回,你真正害怕的是未来的别离。”
    “也许吧。”
    那些逝去的人和事,他在经历别离时其实就已经放下,而这些之所以还困扰他这么多年,是因为他明白自己还有很多的未来,还会不断反复经历相同的伤痛,这种西西弗式的惩罚才真正让他害怕。
    与其说是纠结要不要忘记过去,倒不如说他是在纠结要不要放弃作为人的基本感情。
    而那样的自己岂不是成了一种怪物,那样的自己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你知道杞人忧天吗?”
    “什么?”
    他并非不知道杞人忧天的故事,对他来说这仍是耳熟能详的,让他诧异的是困惑自己好几代的事情居然被说成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这太过分了吧!
    大师似乎也明白他的愤怒,继续解释道:“你陷入自己的思维陷阱里太久了,太过自信以致心已入魔,你已经开始认为可以自由掌控自己的记忆和情绪,这才是你最需要面对的问题,而不是那些表象。”
    无衣陷入了沉思,是这样吗?这些话似乎有些耳熟,是不是有人也曾经这样提醒过自己?可是后来自己开始与世隔绝,与他人越走越远,失去了所有外物参照,于是越来越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以至于现在他毫无负担地觉得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内心。
    “当然能随意掌控自己的内心是一种强大的能力,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没有人能绝对把握它。”
    “为什么?”
    无衣没有多想,直接反问道。
    “这是我们的思维模式决定的,我们只能察觉到底层的思维,而不可能思考思维本身。”
    无衣点点头,他明白大师的意思,这是人自身的局限,不可能在当下突破,除非我们彻底改变了。
    “所以,不用再纠结过去,也不必畏惧将来,更不要再干涉内心,你只需要专注当下,顺其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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