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我到了虚无山,卧在洞口,我那段时间很是忙碌,很少回去,本想着她应该会离去,但她没有。
    我在虚无山有另一个面目——在山下的镇子上行医,这项举动,某种程度上对我而言是一种内心的补偿,好像通过做一些道貌岸然的善事便能抵消我帮他猎妖的罪恶,我清楚知道这两者并无关联,但多少叫我心里好受一些。
    她没有离去,我清楚记得那天。
    我回来时看着她卧在草丛里的样子——紧闭着双眼,嘴巴发出啧啧的声响,空瘪的肚子,我又一次鬼使神差,为她猎了头鹿。
    反正我已猎过很多头,不再如第一次。
    “今年冬天在我洞里冬眠,明年春天我教你些东西。”
    我怎么说出这句……说出那刻便已经后悔。
    她雀跃地道谢,竟泪眼巴巴。
    反悔的话凝结在我嘴边。
    她自觉地睡在洞口,我夜夜惊醒时起身看见洞口的她,竟生出一种安心感,久违的,安心感。
    这种感觉很危险,我盯着月光里的她,喃喃道。
    她学东西很快,若是有人教她,今日她早该会化人身,看来她同我一样,没有家。
    于是我帮她变了人身,她那双眼睛变作人身也是那样的清丽,懵懂里带着一丝伶俐,极易讨人欢喜。
    “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
    我看着她的脸,从她的眉看至她的唇,从她的额角看至她的耳尖。
    “姐姐,不要皱眉。”
    她突然凑上来用手轻触我的眉头。
    洞外的阳光洒进来,刚好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一双眼睛似水,我的心跳得很剧烈。
    我其实偷偷看过她很多次,极其认真地看过她,她卧在洞口时,她熟睡时,她奔跑时。
    “姐姐,这怎么办?”
    她抬起被树枝草叶划破的腿,上面布满了细细的伤口。
    “柜子里有药膏,自己拿去涂。”
    我冷冷道。
    “哦……”
    她嘟起了嘴,又举起手臂,“姐姐,手也受伤了,拿不了。”
    她化为人身后便总是绕着山疯跑,好像有挥洒不尽的精力,我有时会偷偷跟在她身后,像个猥琐的盗贼,暗中窥伺着她在做什么。
    上午,跑去同山上的猴子精吵嘴,中午趴在草丛里睡懒觉,下午,她又去了池塘。
    她明明同我一样是无家可归的人,为什么又与我这么不同?她的行为举止不受限制,做什么都有种浑然天成之感,她的笑热烈灿烂,甚至让我炫目,睫毛弯弯,眼神璀璨,若世间的花只能为一人盛开,那便是为了她吧……我在那种暗中的比对中,看见了自身的苍白,我像是父亲书房中那些被催熟长大的灵草,那样剧毒,那样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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